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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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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好帶著衛知拙回了寧王府, 關上大門,不去理會外邊的腥風血雨和兵荒馬亂。

倒是一早就在等待的寧王妃沒料到會是趙好帶著衛知拙回來,又驚又喜地母女抱頭哭了一場。

趙好簡單地把情況說了, 把寧王妃高興得險些說不出話來, 哽咽著道:“事情解決了就好,我跟你爹都預備著把知拙送出京去,自己也再回不來了呢……”

趙好又是眼眶一熱。

寧王妃擦擦臉,道:“還不來人去備熱水!知拙趕緊把這一身換了, 去去身上的晦氣!”

下人連忙上來張羅,趙好先把衛知拙送出去, 又回來攙著她娘。

趙好知道衛知拙和自己爹娘無親無故, 全是因為她,寧王和寧王妃才會這般賣力氣救人。父母之恩, 當兒女的, 恐怕這輩子也報不完了。

“你爹被你伯伯留下說話了?”寧王妃冷靜下來後問。

趙好點了點頭。

寧王妃想了想,招來人出去打聽,很快就得到消息。不止是寧王, 京中各個大臣都被召進了宮裏,似乎是難得一見的,皇帝一天之內第二次上朝了。

趙好和寧王妃都猜到了些什麽, 神情變得凝重起來。

最後還是寧王妃先開口道:“你伯伯既然說了這事兒不用我們管,便不要想太多了。”

趙好聽了,也應下了。

衛知拙在牢裏吃了不少苦,卻好在沒有受傷, 很快就洗完換了套衣裳出來。

頭發梳攏後, 趙好才發現對方的兩頰都已瘦得凹陷下去, 顯得更加惹人心疼, 原本合身的衣裳也變得空蕩蕩的,如同掛在骨架上一般了。

趙好飛快地起身迎了上去,寧王妃見狀,也十分知趣兒地說道:“娘去督著小廚房的人做飯,你倆有話先說吧。”

趙好頗有些不好意思,衛知拙卻是朝寧王妃深深行了一禮,說道:“知拙謝過救命之恩。”

寧王妃笑著把他扶起來,擺擺手,出去了。

趙好這時才敢去抱衛知拙,伸手攏著他的腰身,心疼道:“你瘦了好多,腰比我還細些了。”

衛知拙低頭看她,居然還有功夫說個冷笑話:“羨慕了嗎?”

趙好:“……”

趙好真想掐他一把,又舍不得,只好把他抱緊了,笑罵道:“討厭死了!”

兩個人於是湊在一處膩歪,講趙好這些日子在外奔波遇到的事,衛知拙安靜地聽著,偶爾摸一摸趙好的頭發。

“你比我剛認識的時候厲害了很多。”衛知拙輕聲說,“更加聰明,也更加周全了。”

趙好眨了眨眼,說道:“你也是,你比我剛認識的時候溫柔坦白多了。”

衛知拙挑眉,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。

趙好嘰嘰呱呱地把自己這幾個月的事說完了,下意識地問衛知拙:“你呢?”

隨後又反應過來自己失言,衛知拙這幾個月都在蹲大牢,難不成還要跟她品評一下刑部大牢的食宿環境嗎?

趙好剛要開口,便聽衛知拙道:“沒什麽改變。”

趙好楞了一下,問道:“什麽?”

衛知拙看著窗外,也不知望向了哪裏,說道:“知道了身世,好像也沒什麽改變。”

雖然所有的消息都來得匆忙,混亂當中也由不得衛知拙去思考一些什麽,但一個人在牢裏呆了那麽久,總還是有時間讓他去捋清一切的。

他過去也曾想過查清身世找到父母,是否自己會擁有一個家,但現在看來,好像並非如此。

趙好似懂非懂,勸道:“衛夫人還在呢,等事情了結了,咱們就去山上接她。”

衛知拙看了她一眼,這一眼中蘊含了許多趙好讀不出的情緒,最終他搖了搖頭。

趙好不明白衛知拙的搖頭是什麽意思,是指不用去接衛夫人嗎?還是別的什麽?

但她知道這個問題也許衛知拙不會想聽人問出來,也不會給她答案,所以她終於還是沒有問。

很快,小廚房的飯菜端上來了,寧王妃卻沒來,只叫下人帶話,讓他們倆自己吃。

衛知拙剛出獄,趙好也是一路奔波回來,到現在才有功夫坐下吃飯,兩個人好好地飽餐了一頓,說了一會兒話,便早早地睡下休息了。

半夜的時候,趙好被吵醒一回,只遠遠聽外邊大街上的嘈雜聲響,喚來守夜的下人詢問,對方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。

趙好頓了頓,又問:“我爹回來了嗎?”

下人也是搖頭。

趙好明白過來,囑咐王府裏的所有人這段時間都不許外出看熱鬧,又叫小廚房準備,若是王妃和衛郎君醒了,也給兩人熬碗安神湯。

下人領命去了,趙好才躺回去,一直睜著眼睛到天亮。

第二天起來吃早飯,發現寧王妃和衛知拙精神都不好,趙好意識到安神湯恐怕沒什麽用,這兩個人和她一樣沒有休息好。

事實上,不只是寧王府是這個情況,整個上京都處於一種緊張的氣氛當中,如果說小半年前的流言和一個月前的民憤只是前奏,那麽現在,一切才算真正爆發出來。

就在昨天,皇帝緊急召集了所有大臣,將手中的物證人證一次性放了出來,將容相打了個措手不及。

尹或雖然什麽消息都沒有,但在得知趙好回來的時候,他就已經嗅到了氣息,於是將能最快給容相通風報信的監斬官提前留在了刑部。

而容相當時還以為一切都已成定局,衛知拙也早已身首異處,竟就這般毫無防備地入了宮。

等容氏一黨的其他人從各種渠道得知刑場被劫,疑似康安郡主的人回了上京,再往相府通報的時候,容相早已經被抓起來了!

宮裏的容太後是最先反應過來的,立即出面撈人,而朝堂上容氏一黨的其他官員也紛紛死諫,想要逼皇帝放了容相。

只是皇帝這次是做足了準備,看著將近一半的官員跪在地上,他不僅軟硬不吃,甚至拿出了很早之前就收集到的這些人的把柄,一個個地和他們清算總賬。

這些人全然沒有想到,他們過去或貪汙受賄,或草菅人命,犯下的眾多罪狀,原來早就到了皇帝手裏!而後者一直引而不發,就是為了今天把他們一網打盡!

眼看著被拖走的人越來越多,剩下的人也膽寒了,紛紛開始和容相做切割,想要皇帝饒他們一命。

但皇帝從一開始,就沒打算讓這些渣滓呆在自己的朝廷裏。有一個算一個,犯了事的全都押下去候審,直到朝堂上只剩下其他噤若寒蟬的朝臣,和臉色慘白的太後內侍。

皇帝冷冷地看著對方,說道:“太後畢竟是太後,朕相信,容相犯下的這些事,一定跟她沒有關系,對吧?”

那內侍跪倒在地,大聲應是,隨後便告退離開了。

朝堂轉眼間空了大半,而這時候容相府中的人才從各方消息中反應過來,容氏要被皇帝扳倒了!

容相???的次子立刻試圖召集人手反擊,但寧王早在皇帝的安排下點齊兵馬,將容相私下豢養的私兵死侍絞殺殆盡,也將整個相府團團圍住,不許任何人進出。

而對容相的三司會審更是在天色漸暗時便落下帷幕,甚至比他當初將衛將軍送上刑場還要更快。

不僅是衛將軍一案,還有他當權這幾十年來大大小小數百宗案件,不知多少罪並罰,最後已然判無可判,除了斬首抄家,也只剩下夷族了。

不得不說,容相這些年來其實也做過一些實事,只是功不抵過,更何況面對皇帝自登基以來頭一次展現出的鐵血手腕和殘酷無情,也沒有人敢替容相說話了。

當天晚上,大理寺和刑部一直在忙,寧王也在幫著抓人抄家鎮場子。整個上京都沈浸在一種提心吊膽的氛圍裏,待到天亮時分,刑部大牢甚至已經快被犯官給塞滿了,都是這麽些年來皇帝沒有找到機會處置的容相手下的人。

而等趙好再次見到她爹,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。

寧王風塵仆仆地回家,第一件事就是先洗澡把穿了三天的衣服換了,又大吃一頓,倒頭睡了一覺,才有功夫和家人說話。

“姓容的手下犯了事兒的,四品以上的,都已經被抓得差不多了,”寧王精神滿滿道,“剩下的一些小魚小蝦,刑部的人自個兒就能解決,不用我出手了。”

趙好想到近來外邊的動靜,問道:“這麽大的陣仗?”

寧王點點頭,嘆了口氣,說道:“你皇伯伯現在還在忙呢,這幾天他都沒怎麽合眼。”

衛知拙皺了皺眉,說道:“貿然將這麽多官員下獄,恐怕局勢動蕩。”

“你當我沒勸過?”寧王道,“但他等這天等得太久了,如果不一次性處理完,也容易給人逃脫的機會。”

趙好看了眼衛知拙,似乎也想向寧王說些什麽,卻被後者擡手制止。

“沒有問題的,”寧王喝了口茶,淡淡道,“更動蕩的時候你爹跟你伯伯也經歷過,現在才哪兒到哪兒。”

趙好聞言,這才把話咽了回去。

寧王沒能在家休息太久,很快又被召進了宮裏。

寧王到時,皇帝已經在書房等他了,雖然一直忙到現在,休息的時間恐怕不到五個時辰,但他的眼睛仍舊很亮,整個人神采奕奕,甚至還在批閱奏折。

寧王明白自己哥哥的性子,也不開口說旁的話,只問道:“什麽事?”

皇帝一面看折子,一面說道:“沒什麽,只是我打算廢後,但宮中要交接的事務太多,你嫂子恐怕忙不過來,問問你弟妹最近是不是有空。”

這麽著急?這個節骨眼兒上又廢後,那上上下下要幹的活兒也太多了吧?

寧王雖然也體諒他哥的心情,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勸一勸,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,門外已經傳來女人的尖叫和太監侍衛阻攔的聲音。

皇帝的臉色沈了下來,放下筆,朝門口擡了擡下巴,身邊的近侍前去開門,一身狼狽的容後闖了進來,把寧王嚇了一跳。

皇帝冷眼看她,也不像從前那般虛與委蛇地叫她皇後了,直接道:“你來幹什麽?”

容後身上已看不見半分從前的高貴和矜持,她看了看皇帝,淒聲說道:“皇上叫人收走了臣妾的寶冊鳳印!”

“哦,”皇帝忽然笑了笑,輕松道,“朕還當你是來替容相求情的。”

容後張著嘴,望著皇帝,卻說不出話來。

她看出皇帝的態度,對方豈止是不想再同她虛與委蛇,甚至已經不再花力氣討厭她,也懶得再敷衍她了。

如果不是容相,皇帝根本不會多看她哪怕一眼,但她又哪裏有能力去救容相呢?就連容太後,現在也已經安靜地準備明哲保身了!

容後的眼淚後知後覺地從頰邊滑落,問道:“您要廢後?”

皇帝“嗯”了一聲,視線又轉回到奏折上,說道:“衛將軍的案子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,容相當年陷害忠良,殺死後妃,被判了夷族。你也姓容,只是念在治理後宮有功,只奪了你的後位,也算是對得起你了。”

容後聽了,卻是忍不住笑了出來,好半天,說道:“皇上何必找這樣的借口,臣妾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了。”

自打她發覺皇帝心裏只有一個柳貴妃,對方和寧王、和柳家的兩姐妹才是一家人的時候,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把這皇後的位置讓出來了。

但是憑什麽呢?憑什麽她就要落得如此下場呢!

容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寧王,一股難以言喻的惡意突然從胸中冒了出來,她忍不住尖聲道:“在場的諸位誰又沒有那麽一天呢!”

她見皇帝放下了奏折,心中暢快起來,越發大聲道:“自古帝王多薄情,先帝因為忌憚衛紹而殺了他,難道您和寧王便當真兄弟情深了嗎!您是什麽人,恐怕寧王和您自己心裏都清楚吧!寧王賦閑在家,真的只是因為群臣不允嗎?您敢說您自己沒有一點點的私心嗎!”

寧王楞了一下,還沒來得及開口,皇帝已經變了臉色,起身怒道:“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?!還不把這瘋女人帶下去,打入冷宮!”

周圍的人這才回過神來,紛紛上手去拖拽容後,後者掙紮著尖叫道:“你們皇家哪有真情?你把他當兄弟當家人,又怎麽知道他心裏是如何想的!恐怕早就盼著你早死——嗚嗚……”

容後被捂住了嘴,但她的話也差不多已經說完了,整個殿內也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當中。

過了許久,皇帝動了,他坐回了座位上,卻沒有再去拿筆,只沈默著不說話。

寧王看了他一會兒,說道:“哥,我知道你不是的。”

皇帝的眼睫動了動,擡頭看了他一眼,笑了一下,說道:“你怎麽知道我不是。”

寧王想了想,說道:“因為我們倆一起經歷過的事,因為我知道你跟我一樣,都討厭孤獨。”

皇帝楞了一下,緊繃的肩膀和脊背也霎時間松弛了下來。

沈默了一會兒,皇帝輕聲道:“是。”

容後有一句話說得沒錯,最是無情帝王家。但她低估了這對兄弟曾一起走過的風風雨雨,也不知道趙辰一直在努力去做一個有情的皇帝。

打從趙好出生的那天開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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